卤菜摊前，阿臻手中的长勺在卤锅中轻轻搅动。
路灯透过梧桐的枝叶，斑驳的影子在菜板上摇曳。
他习惯性地抬头看向街口，果然，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了。
她总是穿着高邦的皮鞋，粉色的束紧羽绒服让她别有一番韵味，很是美丽。
"老板，四块卤豆腐，二十元左右的卤牛肉。"她略带潮汕话的口音，蛮好听。
“还是老习惯，给你少点辣椒吧！”阿臻边切卤豆腐边说。递给她时发现她手腕上有一道鲜红的伤痕。
他张了张嘴，最终什么都没问。这个女人每天准时来买卤菜，偶尔站立会，却从不与他多说话。
直到那个冬日的深夜，阿臻收摊时发现她站在对面的便利店门口，神色慌张。一个身材魁梧、抡着拳头、嘴里骂骂咧咧的男人向她逼近。"阿彬！你以为躲到湖南我就找不到你吗？"
阿臻的心猛地揪紧。他迅速放下手中的铁锅，快步穿过马路。
阿彬望向他，恐慌的眼神中，升起一丝希望。
"这位先生，有什么事必须要用拳头解决呢？"阿臻挡在阿彬面前。
"打女人可不好！"阿臻继续说。
男人露出鄙视的眼神。"你妈的关你什么事？这是我老婆！"
"是前妻！"阿彬的声音异常坚定。"我们早已离婚了的！"
"离婚了也是我的老婆！”男人突然像一只愤怒的恶犬，双手猛地推向阿臻，把阿臻推了个趔趄。阿臻起身，又一次挡在阿彬的面前。
当男人再次推阿臻时，阿臻顺势抓住他右手大拇指，用力一折，男人立马俯下身，痛得“哟哟”直叫：“你妈的松手松手！”
男人感受到了多年药卤掌勺练就体质阿臻的力量，便再也不敢向前，骂骂咧咧地退后几步。
“要报警吗？”阿臻说。
"你给我等着！"男人眼睛里散着绿光，狠狠地说。
男人走后，阿臻这才发现，阿彬浑身颤抖。他犹豫了一下，轻轻地说："要不去我店里坐坐？给你下碗米粉。"
阿彬点点头。
阿臻架起铁锅，倒油，待油温升高后，倒入乳豆腐捣碎煸散，然后入姜沫、蒜泥，辣椒酱煸香。再放进一勺子腌制好的牛肉片，翻、推几下后，一勺子白色的高汤注入，刹那间一碗热气腾腾的本地特色米粉就递到了阿彬的手上。粉条上面还铺着几片卤豆腐，色泽红润，香气四溢。
"其实，"阿彬双手捂着面碗，声音有些哽咽，"我每天来买卤菜，不只是因为喜欢吃。"
阿臻洗锅的手顿了一下。他想起这些日子以来，她买了卤菜后总是站在摊位旁，一站就是好一会儿，偶尔还帮吆喝一下顾客。
"我前夫是个十恶不赦的赌徒！"阿彬继续说，"他可以不吃不喝赌博，家输没了就打我。离了婚也逃不出他的魔掌，后来我便逃离家乡，在这里找了份服装导购的工作。每天下班路过你的摊位，闻着卤菜的香味，看着你工作认真的样子，就觉得特别安心，我对药材味的卤香有种与生俱来、莫名的喜欢。"
阿臻的心猛地跳了一下。他想起自己的前妻，那个嫌他没出息、时常打牌不回家、最后不要孩子跟别人跑了的女人。也是从那以后，他就把自己封闭起来，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卤菜制作上。
"你的手腕还渗着血呢，擦点红花油吧..."阿臻轻声说。
阿彬没有缩手。"昨天他找到了我住的地方..."
"要是可以，你以后下班就到我这里来，"阿臻说。"我教你做卤菜，你帮我理理卤菜，看看门面。"
那天以后，阿彬每次下班都会来摊位上帮忙，看到什么卤菜货少了就立刻补上。她学得很快，对八角在卤菜中的去腥增香，山萘的增香提味，排草的防腐防酸等等二十几味中草药在卤制中的作用了如指掌。没过多久就能独立调制卤水或高汤了。
阿臻发现，她时常会笑了。且笑起来的声音清澈纯粹，眼睛也会弯成月牙儿，特别好看。
三个月后一个月黑的夜晚，那个男人又来了，只是这次他带了一根木棍，身边还跟着两个帮手，气势汹汹地冲进阿臻的摊位就砸。
"臭婊子，跟这个卖卤菜的勾搭上了？赶紧把这两个月的工资给我去碰碰手气。"
男人一棍子将卤菜盘打翻，药材味的卤牛肉、卤豆腐、卤猪蹄洒了一地……
阿臻一把把阿彬拉在身后。顺手抄起光滑锃亮的长勺："你们赶紧走，再不走我就报警了！"
"报警？"男人狞笑着，"我教训自己老婆，警察管得着吗？"
就在这时，警笛声由远及近。原来阿彬看到男人来时就报了警，且把录下的男人对她打骂威胁恐吓的证据全部传给了警察。
男人随着警笛声渐渐远去。
收拾残局时，阿彬说："我是什么样的人，只有我自己说了算。我也有个秘密没告诉你。"
阿臻的心又紧崩了起来。
她打开手机微信收藏，一张泛黄的照片上，一个年轻女子抱着一个小女孩，站在一张卤菜摊前。
"这是我妈妈，"阿彬指着照片说。"二十年前，她带着我来过这里，就是在这家卤菜店打过工。母亲生病去世前，还说怀念这家药材味卤菜的味道。"
阿臻愣住了。
他接过照手机，用手放大照片，仔细端详：照片背景里的卤菜店，正是他父亲在时经营的店面。那个抱着小女孩的女人，是父母当时招的帮手。
"原来是你！哈哈哈哈……"阿臻笑着说。"我记起你了，那时候你总是坐在店门口的小马凳上，看我爸爸教我炒辣椒酱，还经常呛得你鼻涕流到嘴巴里……"
阿彬笑着笑着，眼眶就红了。
"所以我才说，闻到这个味道就觉得安心。这是家的味道，骨子里的卤菜香。"
他抓着她的手，更紧了。
水赧桥畔，飘起满河的卤菜香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