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儿子12月28号放寒假。
本来买好了这天下午的火车票。
临时有事，又把车票退了，重新买了29号下午的同一趟车，T369。
问他什么事？
他说一点小事。
既然他不愿意说，也不好强问。儿大不由爹娘，无可奈何也。
29号下午3点多从大连坐车，30号晚上9点多到长沙。
晚上11多再从长沙转到衡阳。
凌晨4点，又从衡阳转车坐回洞口。
都是慢车硬座，学生票打半价，总共花费加吃饭才200多块钱。
这样虽然很是麻烦，但他不怕麻烦。
我觉得这样很好，能锻炼他从学校走入社会的能力，顽强融入并适应这个复杂的社会。
最主要的是，可以省钱，一下就省了1000多。
况且，这也很有我当年的那种桀骜。行走天下，随遇而安，可以吃剩饭烂果，可以睡路边桥洞，潇洒来去，一切都不当回事。
31号，我赶了个大早，骑着三轮车去高铁站接他。
本来7点半到站的火车，竟然提前20分钟到了。我一直以为火车只有晚点的，没想到还有早到的，刷新了我的认知。
接过儿子手里的行李箱，放进车厢里。
儿子坐到我旁边，叹了一口气：唉，半年了，一点都没变，还是骑着个烂三轮车。你就不能争点气，什么时候才能实现我子愿父成龙的愿望？
我忍不住一笑，但立刻收住，回答他：我也想啊，一直都在努力，只是能力不行啊！
在路上，我问他：什么事让你买好了车票又退了，晚一天回来？
他说：学校还有作业没完成。
那你们同学不是一样有作业吗？
他们坐飞机或者高铁快，到家里也可以完成。我坐慢车，到家里时间就来不及了，车上做又不方便，所以就在学校做完再回来。
哦。
到家之后，他从背包里拿出两张荣誉证书，交给我保管。
打开来看，一张是大学中远海运“卓越领航”奖学金二等奖，一张是“环环相助”助学金。
他妈妈问：这个二等奖学金是多少钱？
儿子回答：二等奖学金7000元，环环相助2500。
他妈妈又问：一等奖是多少？
一等奖9000，不过，学院没有得一等奖的，二等奖也只有我一个。
2
下午5点，老婆让我接个跑腿单。
去广场千鲜汇取水果，送到木瓜一个老客户家里。
超区，离县城差不多7公里，跑腿费25元。
出发的时候，客户打来电话，让我再帮她去蛋糕店买5个甜甜圈，一个三明治。
去她指定的蛋糕店买，人家甜甜圈卖完了。
她又说去好又多的分店看看。
元旦前一天，县城里人和车特别多，到处堵。好不容易骑到好又多的分店看了，也没有。
穿过拥挤的车流，又到广场另外两家蛋糕店问了，只有三明治，甜甜圈都卖完了。
送这个单，还没出发，时间都浪费20多分钟了，心里很不爽。
再打客户电话，告诉她情况。客户说得很动情：孩子们就想吃这个，你帮帮忙，再多问两家，我可以给你加点跑腿费。
最后，在步行街的原麦蛋糕店买到了。
出发。
这时候，老婆又打来电话，说有一个顺路单，去某私家菜馆取餐，送到创新学校附近。
好。
但是，赶到私家菜馆，菜炒好了，饭还没熟。
等一下，几分钟就好了，老板说。
好。
等了差不多10分钟，电饭煲还没跳闸。
心里急得不行。这时候客户又打来电话：你到哪里了？我有事要出去，你快点啊！
我不知道怎么回答，情急之下撒了个谎：不好意思，在交警队门口，摩托车被拦住了，可能还要个十多分钟才能搞好，谅解一下。
挂了电话，催老板：饭好了没有？手上这个单客户催死了。
边说边看电饭煲，还是没跳闸。
这老板太不厚道，估计我来的时候米才刚刚下锅。
其实很多人都这样，只替自己考虑，明明要十几二十分钟的事，他们说你等一下，几分钟就好了。
这种情况，跑腿送单的时候经常碰到。
取了饭菜，飞奔下楼，汇入浩浩荡荡的车流中。
客户又打来电话。
我没有边骑车边接电话的本事，只能靠边停下。
客户说：我已经出门了，你到木瓜街上就打我电话，不用送到家里去了。
我说好。心里想，这样还近一些。
骑过看守所路口的时候，她又来电话：怎么还没到啊？送这单都一个多小时了。
我只能脸上堆满媚笑：马上到马上到。
到木瓜加油站路口的时候，我停下车打她电话。
她说，路口进来一点点，我在路边等你。
往里骑了二十多米，一辆豪车旁边，站了一美女，浅笑盈盈。
确认了手机号码，赶紧把外卖递给她。
接过外卖，她问我：交警没有罚你款吧？
听了这话，心里突然一暖。
我笑道：没有。
转身，骑车返回。
天已经黑了。
没几分钟，天开始下雨。
越下越大。
车上没带雨衣，只能淋着。
没一会儿，马路上到处雨水横流，有车驶过，溅起巨大的水花，沾到我身上。
雨水从头盔上流下来，模糊了我的视线，再流进嘴里，冰冷。
我只能放慢速度，慢慢骑。
没多久，身上的棉袄被雨水泡湿了，沉重起来。
裤子也从外到里湿进去了。
另外，有一股车笼头上的雨水，直接流进我右脚的棉鞋里，很快，袜子也湿得一片冰凉。
整个人淋得像一只落汤鸡，冷得开始全身打颤，连握住车把的手都开始颤抖。
我就这么骑在电动车上，冒着冰冷的大雨，慢慢地慢慢地向前行驶，体验着这即将跨年的时光，脸上却不由地笑了：这经历真好！
人生五味，酸甜苦辣咸，每一种味道都有其独特的意义和价值，只有全部经历过，才可以算得上人生圆满，而越是贫穷痛苦的经历，越能让人生深刻且丰富。
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，先拍段视频再说，要不，事情过去了，体验感就没这么强了。
拍完视频，骑上车行驶在夜晚的风雨中，有一种英雄孤独又豪迈的感觉。
我大声唱着郑智化的《水手》：
他说，风雨中，这点痛算什么
擦干泪，不要怕，至少我们还有梦
他说，风雨中，这点痛算什么
擦干泪，不要问，为什么
。。。。。。
3
回到工作室，碰上老婆也刚从外面送单回来。
她把雨衣脱下，雨水滴落了一地。
我说：我全身都湿透了，上楼换换衣服。
你快一点，换好衣服下来守店，另外，今晚还要做血粑，豆腐在门口晾着。
老婆说完话，骑上车转身又钻进了雨雾中。
今晚跨年，跑腿单有点多，骑手们根本忙不过来。
晚上9点半，我和老婆开始做血粑。血粑又叫猪血丸子，是我们邵阳的特产。
三磨豆腐，一直做到差不多12点才完成。
一共做了51个血粑。
老婆说：马上就12点了，我们做的这批血粑，也可以叫做跨年血粑。
然后又说：时间过得真快，眨眼，又是一年。
我看了下手机，然后跟老婆说：你看着我的眼睛。
看着你的眼睛干嘛？
看着我的眼睛，看我给你表演一下，什么是真正的“眨眼，又是一年”
我朝着老婆眨了一下眼睛，然后把手机屏幕给她看。
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，刚好是2024年1月1日00:00。